番外 言语（3）

Liyosa

拒绝了校长就等于拒绝了第五音这个品牌所能吸引到的资源体系，能不能拿到毕业证也成了问题。原本出道只是毕业后多个选项中的一个，如今反而因为得罪校长，成了顺利从第五音毕业唯一的保障。
可是，即使让颜语再选择一次，她依然会不考虑后路地拒绝，甚至还有点后悔自己没把校长打得头破血流。
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全部被剔除出了合作范围，颜语只能通过萝拉的关系找到了一家新建立的小公司。她没有别的资本，有的只是十几年积累下来的音乐素养和一条小众的创作思路。这与新公司迫切需要一个耀眼招牌的需要相冲突，颜语最后用曲子让他们屈服。
“我的实力和起.点摆在那里，运营是你们的工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语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和跟校长对峙时一样，她并不打算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心意。
然而，话虽如此，公司依然没法完全用运营方案左右颜语的个人意志。
“‘约会在没有孤独的乐园，看糖果是怎样宠溺着饕餮’这几句歌词很有意思，但是作为主打来说你不觉得太深奥了吗？不是很朗朗上口，观众的记忆会很困难。倒不如说，整个曲子的定位就太不流行了……”
“主流歌手千千万，不缺我一个。同样的套路，你们有打得过老牌公司流水线的宣发么？”
颜语寸步不让，让经纪人无话可说。她在个人首专上向市场做的唯一妥协，不过是在《三重恋爱》的歌词中加进了几个你你我我的字眼，将标题从“悖论”改成了“恋爱”而已。即使这样她也并不满意，报复性地，她将《失乐园》的内容改得更为叛逆，不仅重录了吉他，还加重了歌词的尖锐程度。
“你是否也被无知驯养，不曾知晓名为思考的选项？”她直接和公司人员将吵架时的话稍作修改，又在个人网站上放出小样，换来粉丝和其他音乐人朋友的一致支持和好评，先斩后奏，气得运营总监差点没掀了桌子。
不仅如此，颜语还坚持替换掉了MV里的男演员而指名萝拉，这让失去了第五音的支持而摸打滚爬得艰难的萝拉很是意外。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的后果？”这一次，连萝拉都不禁担忧起来。
“你觉得我像是会考虑后果的人吗？”颜语不以为然，“这首曲子最开始就是纪念我们高一时那次讨论的，别说你看不出来。加进‘恋爱’已经让我很不爽了，再插一个男人进来会让我想起初中时的恶心事。而且，被黄校长欺负的人是你，只有你和我一起打他一巴掌，这个MV才拍得有意义，不是吗？”
萝拉愣神，打字的速度也慢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擦边球、话题性，这些东西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出道只是因为不想输给校长，但如果要迎合市场的口味，我也不介意就这么放弃回家。我们分开了两年，我想做个纪念，我想让我的朋友出镜，我乐意。”
“你就不怕他们误解我们的关系？”
“对‘爱’这个词有误解的是他们，不是我。你是我的朋友，我和我的朋友怎么相处是我的事，和他们无关。”
《三重恋爱》点炸了圈子，各种评论铺天盖地涌来。因为实在是有太多一般人认知中的矛盾同时叠加在了这个作品里。喜欢新奇的人倍感新奇，传统的人则备受挑战。但所有人都同意的一点是——这个新人有点疯。
穿着性感却不又不以性感为卖点，明明面向流行市场又使用了实验性的曲风，每首歌曲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好像完全忘了留下一个讨喜的印象和清晰的定位对新人来说是最稳妥的路线。
一炮而红以后，颜语悄然无声地从第五音毕业，但她与校长产生过的冲突却不胫而走。也不知道是谁给颜语冠上的“第五音最叛逆毕业生”名头，有人猜是她自己泄露出来炒作的，也有人认为这是来自第五音方面的报复，但颜语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随心所欲地搭建着自己的音乐世界。每一首歌在发布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不论是粉丝还是黑子都猜不透她下一次会给人带来什么惊喜，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惊喜。
在人脉的拓展上，她可以对炙手可热的流量红人爱理不理，而认可的作品即使是出自野路子的网络作者，也会爱不释手。在同等热度的娱乐圈人士里面，颜语的关注列表是最多最杂的。
颜语出道短短两年，就仿佛高举手杖的摩西，不仅用作品，还有行动把人海划成泾渭分明的两块。爱她的人力挺她的百变多样，讨厌她的提起她就骂娘，完全找不见中立的灰色地带。她从不开特例，哪怕是在后援会里排得上号的粉丝头头，也因为不满颜语因为家人生日而推迟日程的行为被颜语笑着挂在微博上批了个体无完肤。
小肚鸡肠？眼不着砂？装腔作势？特立独行？她在陆地上悠然自得，任由旁观者们自己掐得水深火热。
坊间对颜语和萝拉的关系猜测颇多，而哪怕舆论被别有用心的人炒作到了让政府文化部门都注意的地步，颜语依然一笑置之。
“我觉得人啊真有意思，明明是自己胡思乱想，却说是我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不符合他们的猜想是我故意，符合了他们的猜想是我阴险卑鄙精于算计，哈哈哈啊……”
“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颜语看着萝拉打出来的话，在沙发上往后滚了一圈，发出爆笑。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去上课了吧。”萝拉不客气地踢了颜语一脚，亮出显示屏。
“说得好像某位兼职大学生学习就很刻苦似的。”颜语一边打趣，一边整理着茶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资料，放进包里。
谁也不会猜到，在风口浪潮的颜语选择暂停活动的原因只是简单的“想要休息和充电”。
“啊，今天下午还有和零医生的预约，晚饭要准备吗？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回来吃？”生活助理带着颜语忘在饭桌上的墨镜追上来。
“络宝，她还是志愿者级别啦。”
手机的聊天软件消息亮起，是萝拉的信息：“那俩孩子真是挺可惜的。”
“是吗？但我觉得零羽以后能变成不错的咨询师呢。她最开始的投稿就很惊艳，后来组合起来的作品也很有灵魂，我真怀念那种创作状态。只不过，既然她自己选择了现在这条路，我要是乱插嘴，不就变得和对我指手画脚的人一样了？”
“说得也是。”萝拉叹了口气。
电视里的晨间节目还没结束，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语随着萝拉的换台戛然而止，然而，下一个节目的内容，是其他领域里新一轮的品头论足。
“我出门啦！”


颜语背对着家门，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坚硬的电梯门将她细瘦的背影吞进嘴里，把嘈杂的声音都挡在了门外。
—Fin— ·